給林清商治療的醫生再看向傅景年和馮雲靜時，眼神總有些不對，輕咳了一聲，將那一直挨在病床旁的小人兒抓起來，“你媽媽沒事，就是身體底子差了點受不住藥……”

他朝歷錦時看過去，後者點點頭，小人兒這才放心，“謝謝叔叔。”

“家屬跟我過來吧，病人需要開些調理身子的藥。”

一直杵在窗戶旁的男人終於應聲，提步跟了上去。

馮雲靜看了他一眼，總歸是識了趣，默默離開醫院。

小人兒卻是四下瞧著，抓著歷錦時的手，“幹媽你幫我照顧媽咪。”

交代清楚，他從凳子上溜下去，很快跟上前頭的身影，“醫生叔叔，我才是家屬你有什麽話就跟我說吧。”

小短腿跑啊跑的總算追到人，醫生微愕，摸了摸他的頭，“你還小……”

“不小了！”他忽的炸毛，“涼涼認識藥聽得懂的，涼涼在醫院呆了整整一年都明白的！媽媽哪裏不舒服你盡管跟涼涼說，涼涼會照顧好她！”

醫生笑容有些僵，彎下腰，“你爸爸在啊……”

“不成！”

小人兒漲紅了臉，可小小的腦袋瓜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話語，只用力強調，“他不成，他喜歡跟壞阿姨在一起……”

“爸爸說了，昨天是她有事商量。”

傅景年臉上閃過一抹不悅，他是聽歷錦時說起過，其實涼涼智力很高，以前只是因為輕微的自閉癥不說話，如今病好了卻是比一般孩子更要活潑。

他蹙攏的眉宇裏浸染了些不悅，仿佛涼涼再多說一句便要狠狠揍他屁股，“這件事不許再提。”

轉身拎了他跟上醫生，可下一刻，卻陡然聽見小不點的哼聲。

“可昨天晚上媽咪就病了啊！”

傅景年微楞，看她今天的情況大約也知道昨夜裏病的嚴重。

“爸爸心裏只有壞阿姨，根本不管媽咪。媽咪病了你不管，媽咪被欺負你不管，涼涼沒有你這樣的爸爸！”

傅景年從沒想過，自己會有被一個半大不大的孩子訓斥到面紅耳赤的情況。

可走廊裏人也多，他蹲在那盯著滔滔不絕的小人，半晌後終於將人一把撈起，帶進了辦公室。

醫生失笑，迅速交代清楚用藥，“經期一定要多註意，另外再開些藥物估計要吃兩三個療程……”

“身體調理是長期的過程，除了生理上，心理也要多註意，情緒緩和樂觀總是好些的。”

醫生見的多，也只叮囑了句，“都飯後吃。”

男人接過，瞧了一眼單上的名字，蹙了蹙眉，片刻後低聲道，“我們在備孕。”

醫生詫然，旋即明白過來，“既是備孕那先吃著葉酸……主要多註意飲食……”

他問了許多，從大到小，從她最近的用藥到接下來的註意事項，巨細靡遺。

小人兒見他那樣關心，這時看向傅景年的眼神總算沒那麽“兇狠”，也乖乖被他抱在懷裏，心裏想著，爸爸果然還是比媽媽有力氣，抱他這麽久也不累，胸膛也很寬，他蜷在裏頭也舒服……

“涼涼。”

等離開辦公室，小人兒已經半瞇著眼快要睡過去，傅景年將懷裏孩子推了推，“回家睡吧。”

“不。”

涼涼仍迷迷糊糊的，可也反應了過來，用力搖頭，“要陪媽媽的，以前涼涼生病媽媽每天每天都會陪在涼涼身邊。”

現下，自然也要陪在她身邊。

傅景年蹙了蹙眉，想起他時常入院治療，甚至在醫院整月整月的待，驀地想起什麽，“你爸爸……我是說梁少凡，從不來陪你？”

“他不是我爸爸。”

小人兒否認很快，從他身上滑下去，烏黑發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前頭。

沒發現傅景年整個僵住，長臂一伸將他抓了起來，黑眸裏盛滿了莫名情緒，隱約的，能看出緊張。

“嗯？”

男人驀地察覺到不對，“你再說一遍。”

“哼。”小人兒將頭撇到一旁，“再說多少遍都一樣，他不是我爸爸。”

似是生怕他不信，涼涼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，清亮的眼直直撞入他眼底，“媽咪以為我不懂不管我。其實我早就聽見過他們說的話，他和奶奶、姑姑對我和媽咪都不好。”

“因為我根本不是他親生的。”

他如何不知道，他們背地裏，不是叫他涼涼，都是叫野種的。

話落，男人身軀陡然僵在原地，面上所有表情在瞬間斂起……

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將涼涼抓起來，滿臉厲色，“你剛剛說的話，再說一遍！”

小人兒被嚇的不輕，小臉一癟，“我都說過好多遍啦！”

他生氣，重重一腳踢在男人身上，跳到地上便很快跑進病房裏，“我去看媽咪了。”

輕手輕腳推開病房門，見林清商還沒睡，便立刻扯開笑臉，“媽咪，你好些了嗎！”

“哪有這麽快，你當是靈丹妙藥啊。再說你媽又不肯吃藥……”

裏頭一陣笑鬧聲傳出來，沒人發現，在走廊裏，一道頎長的身軀佇在那，周圍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，他眼底的震驚之色許久不散！

夜色深沈，醫院四下都安靜下來，男人不知在走廊裏站了多久，身軀似乎都融到了空氣裏，整張清雋的臉上，各種情緒此起彼伏……

一張清雋的面容上飛快閃過許多情緒，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，狂喜和內疚在心底交織起來，飛速崩裂！

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推開了病房門……

小人兒半躺在床上，嘴裏一開一合的許是在告狀，怪他剛剛捏的他疼了。

病床上的女人面容仍蒼白，澄澈幹凈的杏眸垂了凝著那道小小人影，那樣溫柔的模樣，仿佛整個世界都只他一人。

“傅景年你還沒走啊。”

半晌他仍沒有動作，林清商撫著額勉強扯開笑，“時候不早了。”

男人薄唇蠕動了下，到嘴邊的話忽然梗住，被吞咽了回去。

林清商怔了怔，擡起頭就撞入那雙漆黑如墨色的眸，裏頭是深切如海的情緒，好似有許許多多的覆雜的東西暗藏在裏頭。

波濤洶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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